氣氛凝滯片刻。

芊芊輕嘖一聲, 唰地滑到船尾，拉開兩臂距離，目光嫌棄, “尊上看過？”

蓮堯耳根燒紅, 不自在地解釋：“掃過一兩眼床簾，本尊對他們才不感興趣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又敷衍本尊, 快說, 為什麽他們會動, 休想岔開話題！”今日他一定要弄個明白。

葉芊芊肯定又騙了他。

芊芊揚揚眉, 氣定神閑道：“我說了，尊上是妖，我是人, 不一樣, 尊上若想，可以再找一只雌龍修煉。”

“本尊不想！”

他想也不想反駁，順勢滑到她身邊，擒住她的目光, 陰沈沈地說道, 語氣略有些別扭，“葉芊芊, 本尊只認你，再拿妖氣本尊, 本尊就拿你煉丹。”

芊芊怔了下, 真誠地點頭, “好。”

蓮堯滿意地哼一聲, 伸手將天道法則放在她眼前, 金色符文絢爛深奧, 仿佛蘊含著天地威能。

“無論人與妖，不是隨隨便便便能飛升，只有得到天道認可，降下金光、賦天道法則，才能飛升，那些人族無法獲得天道認可，便來奪本尊身上的天道法則，卑劣！”

感情這玩意還是個通行證？

她擡手輕輕一觸，神魂陡然一震，一道閃電般的寒流從脊背躥上頭皮。渾身發麻。

片刻，她收回手，淡淡問道：“尊上是如何獲得天道認可的？”

蓮堯並不清楚，面上一本正經，語氣自傲：“龍族自古得天道厚愛，飛升成神不在話下。”

“……”說了等於白說。

芊芊翻了白眼。

蓮堯話音一轉，清清嗓子，金色符文頃刻回到他體內。

他眉眼肅肅，難得像個成熟的男人，擡手拍拍她柔軟的腦袋，語重心長：“葉芊芊，堅守其道，不移本心，方能證道成仙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平素沒個正形，滿腦子都是雙修，現在正兒八經地與她講大道理，像是村裏地主家的二傻子突然中了狀元，有點玄幻。

她晃了晃神，拿開腦袋上的那只手，邊問：“就這些？”

蓮堯揣著手，兇巴巴道：“這已極不容易，這世間種種誘惑，每一件都易讓人迷失本心。”

他現在便已經迷失在這該死的情愛中！

他轉身背著芊芊獨自郁悶。

他才不是地主家的二傻子！

芊芊悄悄瞥了他一眼，禮貌地拱拱手：“多謝尊上提點。”

回答她的是一聲不屑地冷哼。

尊上的脾氣雖琢磨不透，可尊上卻是個極好的人，不，龍。

蓮堯掀開眼皮，撩她一眼，沒做聲。

芊芊笑笑，起身朝船尾走去。

天仿佛蒙了一層陰霾，暗淡蒼白，雪已經停了。

揮袖一掃甲板上的積雪，芊芊拿出混元仙君送給她的書冊，靠坐在船桅上聚精會神地看。

混元仙君是也是修士，手冊上也許有記載飛升成仙的方法。

書後半冊是他絮絮叨叨的修煉心得。

——今日炸了兩爐丹，火候太過。

——今日煉了一條芥子項鏈，無人可贈。

——今日在南禱山捉到一只小蛟，二百歲，便興浪害人，禁錮之。

——今日得了一副仕女圖，提醒吾身旁無紅顏知己，只能對月遙思。

——今日用蓮池藕節化作女子，修煉尚可。

——今日吾教她彈琴，哎，愚笨愚笨。罷了，木偶無情。

看到此處，芊芊不由扯扯嘴角，往後翻去。

——洪荒已去多時，人與妖竟還有如此深重的隔閡。另，藕節已生靈識，笨。

——天界難容妖物，吾想帶她去蒼瀾界。

——蒼瀾界竟有一條妖龍，性躁，不可近。

見此，芊芊哼聲一笑，回頭偷偷瞄了眼支著腦袋，倚在船艙中打瞌睡的蓮堯。

蓮堯似有所感，擡眸冷冷斜她一眼，便翻過身，彎彎唇角，繼續睡。

芊芊無語地轉過頭，繼續看心得。

——今日，她竟因為吾殿中的仕女圖而吃醋，有趣。

——被人重傷後才知道吾最好，這只叛逆的藕節，日後不準她獨自出去。

——今日雙修有成。仙與妖的雙修術還需再改改。

芊芊又翻回雙修術，逐字逐句讀去。

她雖沒看過其他雙修法決，可這雙修法決倒有些精妙……

管她什麽事？！

芊芊猛然擡起頭，神色莫名其妙。

怔楞會，回過神又往後翻去。

——今日，她說要成仙。成仙豈是易事？罷了，吾渡她便是。

——今日雙修有成。她修為漲的慢，嘴倒是越來越甜。

——今日雙修有成。她說他是她的道。這藕節倒還有心。但怎能以他為道？不可。

……

——天道為何不降接引金光？

心得到此戛然而止。

芊芊楞楞地看著這最後一頁，目光停在最後一句發問上。

由此推測，天道未降接引金光，藕節渡劫失敗了。

天星門，雲綠尋找著有關治療神魂的玉簡，幾天下來，一無所獲。

系統：“宿主可以去找葉芊芊借用桑月皎。”

她咬唇，輕聲問道：“她在哪？”

“在南境靈山。”系統可不會讓她現在去，她修為低下，現在去，豈不是白送。

它道：“葉芊芊實力強勁，冷漠無情，恐怕不會將桑月皎借給你。”

她當然清楚，她與葉芊芊素未蒙面，葉芊芊怎會將桑月皎借給她？

“沒關系，功夫不負有心人嘛。”她再次揚起笑臉。

系統暗暗冷笑，稚聲說道：“葉芊芊曾經殺死過玉瑯的未婚妻，宿主要小心。”

白綠呆住了。

“我師父有未婚妻？”

系統聲音含笑：“玉瑯與未婚妻的感情極好，可惜被葉芊芊殘忍的殺害了，這件事，玉瑯還不知道，若是知曉，一定會加重他神魂的傷。”

為了讓白綠相信，他直接將葉芊芊殺死林月溪的畫面映在她腦海中。

白綠震驚地看著畫面中的少女，她眼神冰涼，儼然像一把冷刀，令人背脊發涼。

她手中的劍毫不留情，刺向那柔弱無助的女子，血濺當場。

白綠從來沒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，瞬間嚇暈過去。

系統：“……”

書樓外的腳步聲由遠而近，一天星門內門弟子打扮的男子踏進門中。

沈重的屋門隨即關上。

那男子露出一雙詭異的重瞳，他看向暈倒在地的女子，發出陰冷地怪音：“此女子膽小如鼠，有什麽用？”

暈倒的白綠身上浮出一道白光，幽幽說道：“吾自有打算，葉芊芊那邊如何？”

司翎：“本座已將她身邊那條上古妖龍透露給了松明尊者。——你答應過本座，會打開魔域結界，屆時食言，本座便殺了洛玉瑯。”

那白光冷蔑一笑：“錯了，吾名——洛逢京。”

司翎：“管你叫什麽，你騙本座，本座便屠了這天星門。”

白光不帶絲毫感情呵呵兩聲，隱入白綠體內。

天星門與他何幹？

他只要飛升，再次飛升。

只要成仙，毀了蒼瀾界也無妨。

為了能盡快回到靈山，芊芊頭一次大方消耗著儲物袋的靈石。

夜色深沈，大地飄上一盞盞寫滿心願的孔明燈，點亮無盡的夜空，壯闊而美麗，仿若置身美輪美奐的星河。

芊芊坐在船頭已連看了好幾夜煙火，這會瞧見孔明燈，捏著法決，捉過來一只。

上面娟秀的字跡寫著：上仙在上，願信女柳盈與王宋郎君長長久久。

她面無表情撒開手，任孔明燈飛遠。

隨即又抓住一只，歪歪扭扭地字跡：“求神仙保佑我天天有一百根糖葫蘆吃。”

天天吃一百根糖葫蘆，撐死你！

一旁的蓮堯看著滿天的孔明燈，一盞一盞的收過來。

芊芊：“尊上，你難道要幫他們完成心願？”

蓮堯將一盞描繪著蓮花紋的孔明燈掛在船艙上，“本尊喜歡。”

“……”她差點忘了，龍喜愛收集亮晶晶的東西。

她擡手將那些孔明燈放飛。

蓮堯握住手中的孔明燈，回頭瞪她。

芊芊假笑，微微俯身看向他手中孔明燈綴著的紙條：求神仙保佑我阿娘早點痊愈，信女梅晚雪願用一生供奉上仙。

她眸光微動，揭下紙條，直身看向蓮堯，淡淡笑道：“尊上喜歡，何不下去買一個？”

梅晚雪趁著抓藥的間隙，為纏綿床榻的母親，放了一盞孔明燈後，匆匆回家。

她知曉，天上便是真的有神仙，也不會註意她那盞小小的孔明燈。

那只是她的期盼。

回家，坐水，生火，煎藥。

街上熱鬧並不屬於這枯寂的院落。

芊芊拈著紙條看著這戶人家，神識早已將這戶人家裏裏外外查探得一清二楚。

一間漏風的正屋，一間茅草搭建的竈房。

兩間相對的床鋪，一鋪床上擺著五六個喜慶的布娃娃，另一鋪床上躺著病入膏肓的中年婦人。

下肢癱瘓。

她敲了敲門。

片刻，慌忙的腳步聲從門後傳來，門從裏面打開。

寒風微撫，梅晚雪不禁瞇了瞇眼。

視線再次清晰時，一只手遞至眼前，手指幹凈瑩潤，散發著淡淡光輝。

她呆呆擡起頭，眼前的人也好似散發著淡淡光輝，清冷如月，宛若天上的仙子。

她徹底楞住，便聽見仙子清冽的聲音：“你求的藥。”

下一瞬，那仙子便在眼中消失。

良久，她回過神，手中卻多了一個精巧的木盒。

她遲疑著打開木盒，上面是一張寫著字小紙條，拿開紙條，一顆金色藥丸鑲嵌在盒中。

她打開紙條，腦袋懵怔又清醒。

這是寫在孔明燈上的祈願紙條。

她不敢相信的敲敲自己腦袋，吃痛的倒吸一口涼氣。

這不是夢，真的是神仙！

神仙聽見了她的祈願！

蓮堯將買來的兩盞蓮花孔明燈放在船桿掛著，回頭看向芊芊：“你不是一直不喜歡管閑事？”

芊芊坐在船頭，望著漫天蔽野的孔明燈，悠哉地晃著腿：“偶爾也想管管閑事。”

若是那時候，能有個修士路過那方小院，留下一顆與他微不足道，卻於她們貴如千金的續斷丹，就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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